各地建摩天大楼争当第一 人民日报质疑政绩攀比
有必要造这么多“第一高楼”吗?
目前,数量为美国88%的中国摩天大楼,支撑仅为美国29%的第三产业产值
尽管超高层建筑面临的挑战众多,但我国不少地方建设摩天大楼的热情不减,甚至像义乌、华西村等县级市、村镇,也竖起了超过300米的高楼。
“受人口、土地、价格等因素制约,在中国东部的北京、上海等大城市,特别是在寸土寸金的金融区,建设超高层建筑是一种必然。”马泷认为,在北京这样的人口高密度地区,150米应该成为建筑的普及高度。节省出的土地,可以更多地用于绿化、交通等城市公共服务,完善宜居环境。
连续而紧凑的空间,是超高层建筑的最大优势。马泷介绍,与普通建筑相比,超高层建筑主要是结构和电梯增加了造价。200米至300米超高层建筑的单位成本,比100米以下的普通建筑要高40%至70%,300米至500米的单位成本,比100米以下的普通建筑要高70%到1.1倍。“在土地价格上涨的今天,建设300米以下的超高层建筑反而能通过提高容积率来更好地消化土地成本。”
追溯历史,缓解城区用地紧张,促进商业繁荣发展,是摩天大楼的建设初衷。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美国旧金山兴建了13座摩天大楼,支撑其发展的主要是硅谷高科技企业及相关投资公司。以帝国大厦、世贸中心为代表的纽约超高层建筑群,不仅汇集了全世界最有影响力的银行、保险、证券公司,以及能源制造业巨头,创造了富可敌国的金融中心,更为寸土寸金的曼哈顿“省”出了占地5000多亩的中央公园。
“超高层建筑一般以写字楼、酒店、购物中心的综合体居多,服务对象通常是第三产业,特别是生产性服务业。制造业厂房最多只需要三四层高,只有像银行、保险、咨询、互联网等第三产业十分发达、城市土地资源又十分有限的地方,才需要集约型的高层建筑。”杨保军认为,像北京、上海这样第三产业较为发达的一线城市,有必要适度发展超高层建筑。
然而,我们需要数量为美国2.3倍的摩天大楼吗?
2012年,我国第三产业增加值为23.16万亿元,却已建成摩天大楼470座。这相当于中国以美国88%的摩天大楼数量,支撑仅为美国29%的第三产业产值。美国平均每座摩天大楼对应的第三产业增加值近1500亿元,而中国的这一数据还不足500亿元。
展望未来,如果我国以目前的速度发展第三产业,到2022年仍无法达到美国2012年的规模。可按规划,届时我国已建成1318座摩天大楼。这意味着,每栋大楼支撑的第三产业增加值,仅为目前美国平均水平的40%左右,是投资强度极低的粗放增长。
“在市场经济条件下,超高层建筑是被逼出来的,因为服务业规模太大,而土地资源有限,不得不向空中要空间。但在中国的一些城市,‘第一高楼’与宽马路、大广场一样,往往成为政绩攀比的工具。”住房和城乡建设部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员翟宝辉说。
城市天际线应由谁决定?
现代化内涵是社会文明程度提高,不是楼宇高度的提高,超高层建筑不宜过密
时下,在一些三四线城市,人口不足百万,土地十分充裕,第三产业增加值仅百亿元有余,却在兴建五六百米高的区域“第一高楼”。一些高楼,开工之初还是“第一高度”,建设中就被人赶超,完工时很可能已经被挤出了前十的位置。为了守住“第一”的名声,一些城市不仅把建筑设定在不切实际的高度,还往往预留空间,临时加装饰物,只求比前一个封顶的建筑多盖个三五十米。
摩天大楼是资金密集型商品,只有在资金极度廉价的时候,才能诱发企业或地方政府的建造冲动。也正因如此,建筑界有个“劳伦斯魔咒”,即摩天大楼开工之日,就是经济过热萌芽之时;摩天大楼的落成之时,则往往是经济危机到来的信号。像纽约帝国大厦、吉隆坡双子塔等知名建筑,都应验了该魔咒。
而目前,我国不少“第一高楼”的背后,却是地方国有资本在支撑:天津117大厦有天津国企海泰控股的身影,南京紫峰大厦的股东之一是南京国资集团,大连、武汉的绿地中心则是上海国有控股企业绿地集团的项目。
“一些地方的开发商明知无法收回成本,却热衷于盖‘第一高楼’,背后往往是政府承诺将建设‘第一高楼’与其他土地的一级开发权捆绑受让,有些甚至可以零成本获得开发区的大片土地。”翟宝辉坦言,一些地方争相修建“第一高楼”这种脱离市场基本面的问题,一定不是市场因素导致,而是权力的指挥棒出错了。“这些‘第一高楼’不是市场说了算,而是市长说了算。市长的虚荣心决定了城市的天际线。”
超高层建筑投资高、体量大、技术精,是城市与企业实力的象征,也是面子工程的“重灾区”。“一届政府,如果想快点见到成绩,盖大楼是最容易的。”杨保军透露,曾有开发商想在内蒙古某市建楼,结果当地政府要求它必须盖到百米以上,“不盖百米不批地,盖到百米可帮着找银行贷款。”
然而,“身条高”并不意味着收益高。超高层建筑不断崛起,高端租客却是有限的,并不是每一座摩天大楼都能消化掉每天上百万元的运营费用。昔日的深圳第一高楼地王大厦,目前的租金水平已沦落到市场中低档。
脱离市场的“拔高”,还会让超高层建筑沦为笑话。1931年落成的纽约帝国大厦,由于恰逢经济萧条期,直到上世纪40年代之前,大量办公室一直处于空置状态,以至于当时人们取其谐音,戏称它为Empty StateBuilding(空国大厦)。
“超高层建筑在提升城市形象的同时,也会加大城市的负荷,造成光污染,形成热岛效应,带来区域拥堵等城市病。”杨保军认为,某些毫无章法的“拔高”,甚至会破坏城市景观。“城市天际线就像一幅乐谱,音符错落有致。超高层建筑就是其中的高音,规划得有章法,就是花腔高音,否则就是破音。”
杨保军认为,中国城市规划最佳密度以每平方公里1万人左右为宜,超高层建筑不宜过密。眼光应多关注地下,而不是天空。“现代化的内涵是社会文明程度的提高,不是楼宇高度的提高。而且城市现代化的程度,往往是由隐性部分决定的,比如地下管网、服务水平等。像新加坡等国家都是在80年前就花巨资把地下五层开发完毕,然后才做‘表面文章’。”
“这或许是中国经济社会现阶段的发展特点。”马泷的办公桌上,摆着一对精致的玻璃模型。这两栋貌似纽约世贸双塔的300米高楼,不久将落户乌鲁木齐。“我们仍处于追赶中,有一种文化不自信、经济不自信。急于自我表达,太需要别人的承认,于是第一高楼就像奢侈品一样,不是人人能拥有,一旦拥有,就显得不一样了,哪怕有时它不那么实用。”
(陆娅楠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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